前幾天為了宣傳新書去了趟臺南。我是成大畢業的,大學加研究所在臺南待了六年,很有感情,加上當天又有老同學到場聲援,不知不覺讓我想起大學時代的往事。

成大的大一學生是規定要住校的(我覺得這真是德政!),當時我們土木系的學生被分到光復校區的第二宿舍,簡稱“光二”。光二舍北邊是榕園,那棵有名的大榕樹就在那裏(就是國泰人壽logo那棵)。而南面則是一座大操場,有我不少回憶:大一有段時間熱衷街舞,為了在系晚會表演,常半夜和同學在司令臺上苦練翻滾(模仿當時很紅的LA BOYZ),搞得全身瘀青覺得自己真酷。但我今天想講的,則是另一段經驗:我曾在那座操場跌了個狗吃屎——連下巴都磨破的那種,更是帥到不行!

細節記不清了,好像是大一的體育課期末考,老師要測300公尺跑步(還是400公尺?),我球類運動還不錯,但跑步不是我的強項,心想就敷衍過去,及格就好。

當天換上體育服,輪到我時,就開跑了,我上氣不接下氣,眼看終點線就在前方,於是照例要來個沖刺,就當我正要帥氣沖線的時候,不知怎麽回事,雙腿突然失去平衡,整個人就高速撲倒在地上,還滑行了一段距離,可惜滑得不夠遠,沒能越過終點線,我只好忍痛站起來拐著腳走過終點。

你知道很多人都在終點線前跌倒嗎?

老師報完我的成績後,看看我的傷勢無礙,就繼續測其他同學。但在下課後他把我叫了過去,問了我一個永生難忘的問題:你知道很多人都在終點線前跌倒嗎?

我不知道。跌倒不就是瞬間身體不協調嗎?這跟終點線有關?

“因為你心裏想著終點線快到了,身體感受到心意,就準備停止運作,這讓你失去了協調性,所以不偏不倚在終點前摔倒。”老師繼續說:“下次跑步,不要只盯著終點線,要望著一個更遠的目標,終點線只是中途點,這樣你就不會跌倒了!”

聽完老師這段話,我心裏真是既驚訝又慚愧,首先我的盲點被戳中了,其次,原本我不怎麽在意的體育老師,竟然給了我那麽意義深遠的一堂課,我到今天都還記得。

跑道上的終點線就好像人生中許多世俗的門檻,我們必須努力才能達到這個標準。

像是入學最低分數,公司的業績標準,女生的適婚年齡,男生的五子登科這樣的人生成績單都是,從小到大我們都耳濡目染地接受,並以此作為我們努力追求的目標。

但有時我也發現,身邊有些朋友會感嘆,自己要的實在不多,但不知怎地卻總是無法達成。但我身邊也有些人正好相反,他們擁有的東西很讓人羨慕,但仍然積極地追求某些理想抱負。這讓我想起體育老師的話,會不會就是因為後者的目標比較遠大,所以反倒能達成我們向往的世俗目標呢?

我曾在書裏看過一個實驗,真實性有待查證,但很有啟發。有昆蟲學家抓了一群跳蚤裝在玻璃瓶裡。一般跳蚤原本可以跳好幾公尺高,但罐子裏這些跳蚤被束縛久了,只在固定範圍內活動,過一陣子把它們放出來,雖然束縛不見了,跳蚤們卻再也無法跳到原來的高度。

起跑點vs長遠的目標

華人世界的教育都很強調“不要輸在起跑點”,卻很少強調“追尋長遠的目標”。如果標準學制是國中學英文,家長就急忙送小學生去英文補習班;如果小一開始學九九乘法表,那幼稚園裏就會出現背誦乘法表的聲音。

現在想想,這不但短視,還有點投機的味道。這種策略隱含一個假設,人生就是百米短跑賽,你比別人先偷跑個幾秒,當然會先達到目標!但問題是,人生其實經歷數十寒暑,更像長跑而非短跑。而且,每個人有屬於自己的人生跑道,屬於自己的生涯目標,我們是跟自己比,而不是跟別人比。

離開學校進入職場的前幾年,我有機會與日本和德國人共事,更讓我深深確信,“終點線”的設定能產生巨大影響。

當時一起參與國際專案時,臺灣團隊的目標就是準時完工並且賺錢,所以專案一開始,大家就搶快開工,想盡辦法讓人員機具越早到位越好,臺灣人的邏輯很簡單,越早開始,越早完成。

但日本團隊不同,開工數周,多數的工程師仍在辦公室裏進行規劃、計算、與模擬。他們想一次性把事情做好,所以他們寧可多花時間在準備階段,把每個步驟確認清楚,果然,臺灣團隊只有在前一兩個月進度超前,後面就因為不斷改正、重工,導致進度落後。而日本團隊一開始落後,卻能穩紮穩打,後發而先至。

記得我剛學開車時,眼睛緊盯著馬路上的標線,車子卻總是開不直。後來老爸提醒我,開車時要望向遠方的固定目標,若只盯著車頭前方的標線,是一定開不直的!